那名掌握幼弟命的首领，不要她死，崔父便不准她死。

崔叔昭以手抚膺，那里好像有什么碎了，又好像有什么即将破壳而……她仿佛明白了什么，却又更糊涂了。她原以为首领想要纳她为妾，父亲为了保全幼弟让她退婚另嫁，时也命也，她答允了。

完全懵了的十七岁的待嫁少女回忆短短一生，祖辈慈是真，父母疼是真，兄弟孝悌是真，千挑万选为她择了好人家也是真。——如今幼弟是父亲唯一嗣更是真。

她是不是又看到了母亲目光涣散的睛？她是不是又听到了母亲欣地说：“好孩。”？

“德礼，弃剑。这位首领发誓，若你……我儿，若你肯委，他便饶了德信……”从未见过父亲脸上如此痛苦如此纠结，“德礼……德仁德义德智都……都……德信是为夫仅存的……”

闭不上睛……她想闭上睛，把这当成一场梦，睁开睛就全都回归原样……闭不上睛！死不瞑目的血亲骨！大睁着的睛里……血啊！恨啊！

她瞧着目光涣散的母亲的睛，不苟言笑的母亲嘶哑的声音说：“好孩。”

都是火光……满、满、满都是鲜血……殷红的血……动的、洒的、凝结的……父亲刀剑加颈，三弟首异……

崔叔昭仰惭愧：“儿实该死，竟使父亲为难。今母仇已报，儿愿一命相抵，绝不辱我崔氏门楣，不敢稍损父亲威名！”举剪刺颈，却被父亲一声断喝阻止。

啊啊啊啊！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！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！啊啊啊啊啊！中惊涛骇浪澎湃，唯有一线清明：父命不可违！

剑回到手里，血槽染了刺目的颜，剑尖滴滴答答往下掉落滴……她不知剑是怎么回到手里的……在她边倒下一个又一个恶徒……她的球技术向来超，人和球也差不多……死去的母亲涣散的神……好孩……雪青褙透变为绛紫……绣鞋浸在里漫作殷红……在她的边，看不清绊脚的杂……围着她的人，不，是鬼！恶鬼！无穷无尽的、一圈又一圈、红着睛的、恶鬼！

惨

是父亲！她茫然停下挥动的长剑，蓦然发现周一丈都没人靠近。父亲被人用刀拦在颈前，藏起来的幼弟也被搜来，可怜他才四岁，生得粉雕玉琢便似个无锡大阿福一般，哭得像只小猫。

有人在说什么？恶鬼里有人在说住手？凭什么啊……住了手就听不见母亲的赞许了……住了手，不就要被无穷无尽的恶鬼剥拆骨吞吃殆尽了么？……“住手！德礼！”

膝盖一，缓缓跪倒，双手握着剑柄太久太，酸麻痹松手极为费劲。长剑落地发锵啷声响，三息之后方有胆大的恶徒要近前，被她一瞪得坐地。便有人以幼弟安危威胁父亲，父亲无奈再三呼喊她名。

可下的发展绝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命运——

众目睽睽之下！

当着父亲与幼弟的面！

剑呢？来时路上握在手里的剑呢？他们斩断白绫解下投缳不久尚未气绝的母亲，他们剥了她的衣衫！他们竟敢！剑为什么在母亲前？啊啊啊啊啊！

父亲让她住手？父亲还在说什么？父亲的声音仿佛被三九天的朔风带着在院里打了三个转，才带着隆隆的回响钻她的耳中。